羅盛延把這一件事情跟羅爺爺一說, 羅爺爺也想不出來有會回來找自己。

“說不定是來問事情的。”羅爺爺笑著說道。

羅盛延卻覺得事情可能沒那麽簡單，奈何他也分析不出個所以然，只好把這個事兒拋到腦後。

羅爺爺把古如月郵寄來的東西都算了下數量, 對於要給哪一家送什麽心裏都有數了。

他讓羅盛延拿著紅繩子，一份一份地系。

這些東西分好之後就裝在籃子裏, 明天出門的時候, 一家一家地分過去。

而其中有幾份大的，羅爺爺留給了當年救了他們祖孫、照顧他們祖孫的鵬哥等人。

羅盛延把東西一一放好，就拋到了屋後菜地裏的大石頭上去坐著, 他不由想到了古如月當年在這埋下的符。

他跳下石頭, 跑去壓著符的那塊石頭那一看, 什麽都沒有了。

他看著左邊的竹林、杉樹, 長得更加的茂盛了, 郁郁蔥蔥的了，讓人想起當年知青們住在這裏的場景。

羅盛延重新跳上石頭，看著下放的房子, 保留主體經過重建，房子看著挺大氣的, 房間也多，就是太冷清了。

第二天, 羅盛延陪著羅爺爺去送禮，一家一家走過，喝了一肚子茶水，走路好像都能感覺到茶水在晃蕩的。

這時候，兩輛小汽車開進了村子的土路，孩子們奔走相告，興奮地站到村口去看熱鬧。

羅盛延陪著羅爺爺在聊天, 聽到聲音走出來，那車子已經到了村口，邊上擠滿了聞風趕來看熱鬧的大人小孩。

他不由想起了自己被舅舅舅媽接走的那一天，好似也是這樣的場景。

車子想村委會前的曬壩上停下來，第一輛車車門打開，先下來四個人，緊接著，其中一個去給後一輛的車子開門。

先下來的是一個年輕男人，緊接著是一個年輕的女人，兩個年輕人朝車裏伸出手，扶著一個老人下車來。

羅盛延的註意力本來放在那三人的穿著上，很明顯就不是大陸的風格，這難道是華僑嗎？

這時，他發現身邊的爺爺情緒不對，低頭一看，老爺子的雙手顫抖著，渾濁的眼睛裏留下了淚水。

“爺爺，您怎麽了？”羅盛延忙蹲下來詢問。

從車上下來的老人順著聲音看過去，一把甩掉兩個年輕人的攙扶，急切地往羅爺爺走去。

“大哥。”老人迅速走到羅爺爺旁邊，“大哥，我回來了。”

“永志，你沒死？那那，小二呢？”羅爺爺顫抖著手，碰了碰羅永志。

“他暈機，來不了，不過他的兒子女兒來了。”羅永志側頭，朝那兩個年輕人揮揮手，“小瑩，小凱，快過來，這是你們爺爺。”

兩個年輕人走過來，大聲喊道：“爺爺。”

羅爺爺淚眼模糊，不住地點頭：“還活著就好，還活著就好。”

羅盛延看著都懵了。

這時候，有上了年紀的老人才說：“當年羅家老二帶著小二出門去做生意，後來聽說那地方被爆發戰爭，炮火連天，兩人一直沒回來，大家也都以為他們死在了戰火裏。”

羅爺爺擦了擦眼睛：“我們回去說，回去說。”

羅盛延推著輪椅，安靜聽著羅爺爺和羅永志說話，一旁的兩個弟弟妹妹都安靜聽著，不過仔細看的話，他們都忍不住偷偷偷看羅盛延。

原來羅永志當初帶著羅爺爺的二兒子去做生意，碰上敵人侵襲，他們慌亂中買票上了船，不想這船卻是出國的，他們叔侄自此遠離故土。

之前因為各種原因，一直到改革開放後，他們才回來，一是尋親，二是投資。

到了家裏，羅盛延去拿熱水瓶泡茶，然後叫林部去叫胡大娘等幾個手腳伶俐的婦女來幫忙煮點心。

與此同時，隊長和支書也來作陪，雖然插不上話，但起碼不讓場面冷下來。

原來第一輛小汽車裏的人是縣裏的幹部，他們希望羅永志他們可以投資，拉活整個縣的經濟。

雖然現在大家都不餓肚子了，但是大家的兜裏還是沒多少錢。

羅盛延從頭到尾表情都沒有太大的變化，只是沈默地安排著這一些事情。

“哥，我叫羅盛凱，今年剛大學畢業。”羅盛凱又指著一旁的姑娘說，“這是妹妹羅笙瑩，剛讀大一。”

他說完，一臉期待地看著羅盛延。

“我叫羅盛延，大學畢業兩年。”羅盛延到底沒有拒絕，他們是堂兄弟、堂兄妹，本來就該更親近。

羅永志拉著羅盛延詢問大陸的一切，看著似乎很好奇。

不過羅盛延覺得，他這次能夠跟來大陸，估計也是被當繼承人培養的。

他現在有點頭疼，本來已經死亡的二爺爺和二叔突然出現，家裏突然多了海外關系，這對於自己的工作可能不利，也不知道會不會影響到古如月。

家裏多了客人後，冷清的屋子一下子就熱鬧了起來，羅盛延不得不打電話回單位多請兩天假。

他不由慶幸自己手頭的工作都完成得差不多，即使他不在，也不會影響太多。

羅爺爺的心情也很好，他跟著羅永志他們去了城裏，去郵局打國際電話，終於跟羅二叔通上電話，羅爺爺拿著話筒痛哭流涕。

在羅爺爺和羅二叔通上電話後，羅永志他們突然提出，想要接羅爺爺出國，他們想要彌補。

羅盛延是不大樂意的，也不知道羅永志他們在外頭做的到底是什麽生意，羅爺爺跟過去真的會過得好嗎？

然而羅爺爺並沒有馬上拒絕，他陷入了沈思。

這其實是個兩難的選擇。

羅盛凱說：“爺爺，您若是擔心大哥的話，讓他也跟著我們走啊，以他的能力，在國外何愁找不到好工作呢？要不自己開公司也是可以的。”

羅盛延抿著唇，他聽到這一番話，第一時間就想到了古如月，他是不會走的。

羅爺爺說：“延延就算了，我想想。”

老人家想要見兒子，但是想到遠離故土就難受，他生怕自己這一走就回不來了。

羅盛延想跟羅爺爺聊聊，但是又不想幹涉老爺子的決定，只好保持沈默。

糾結了兩天，羅爺爺決定了，跟著羅永志他們出國，待上一兩年再回來，他說：“我要看著延延娶妻生子呢，而且落葉總是要歸根的，不是嗎？”

他拍了拍羅盛延的肩膀：“延延，在爺爺不在的這段時間裏，努力一把，只要你結婚，爺爺就回來。”

“好。”羅盛延心裏有些空落落的，眼睛眨了又眨，想要眨掉裏頭的酸澀，爺爺再也不是他一個人的爺爺了。

現在人們不像以前，誰家有一條海外關系就要高興死了，這意味著有時興的衣服、食品、成藥，以及錢。

某些地方的人家得了華僑的錢，就開始修建新房，那房子雖然還沒建成，但可以預見建好之後的模樣。

羅爺爺的弟弟和二兒子沒死，成了華僑的消息早就傳遍了附近的十裏八鄉。

現在羅爺爺要出國，不少他的老夥伴就過來看他。

“國外的技術先進，你去看看腿，說不定就能走路了。”

“這一出去，你可別被外頭的風景迷了眼，可別忘了艷艷還沒娶媳婦呢。”

“到我們這一把年紀，能出去見見世面，怎麽都是值得的了。”

……

除了這些勸羅爺爺別忘了落葉歸根的人，還有的人悄悄的來，希望他們能幫忙帶自家年輕小子出去國外賺錢。

聽說國外的工資高，但想要出去也不是那麽容易的，好不容易見到個華僑，就想走走這個關系。

對於這一些人，羅爺爺全都拒絕了，答應了一個另一個怎麽辦？

再說了資本主義國家的錢有那麽好賺嗎？若是沒能把人帶出去再全須全尾地地帶回來，兩家怕是要成世仇。

羅盛延陪著羅爺爺整理東西，同時把家裏的一切托付給了大隊長、支書。

羅盛延陪著羅爺爺到了市裏，還見到了羅永志的兒子、孫子，知道他們還沒那麽早走，而他已經沒時間再等了，不得不告別大家回去H市。

他回到單位銷了假，處理堆積的工作的同時，往劉家打了一個電話。

“你回來了？比預計的時間晚了，發生什麽事了嗎？”古如月已經在整理行李，準備過兩天回京市了。

“是發生了一點事。”羅盛延說，“晚飯一起吃吧，我去接你。”

“行，你先去忙吧。”古如月掛斷了電話，想不出上林大隊有什麽事能拖住羅盛延的。

羅盛延聽人說某條弄堂有私人開了一家飯店，據說味道很不錯，他找人要了地址，準備帶古如月去吃。

這路並不好走，拐來拐去的，可算是到地方了，門口沒有任何的標牌，屋裏擺放著幾張桌子，此時幾乎坐滿了人。

羅盛延和古如月走進去，坐在了最角落裏桌子。

菜單就是一張過塑的紙，羅盛延拿著它往古如月的方向靠了靠：“看看菜單，有你喜歡吃的嗎？”

“點個梅菜扣肉吧，其餘我沒特別想吃的，你看著點。”

羅盛延掃了眼菜單，聞到隔壁桌子飯菜的香味，“要不來個糖醋排骨再加一個小青菜？”

“可以。” 古如月點頭，看著羅盛延，等他給自己解釋。

“過年那會我才知道，原來我二爺爺和我二叔並沒死在戰火中，他們逃到國外了。”

“現在他們回來投資工廠，想把爺爺接去國外照顧，我爺爺同意了，他說他還會再回來的。”

羅盛延的情緒有些低落。

古如月感覺到了，“挺好的啊，羅爺爺肯定想要去看看二兒子現在生活得怎樣，就當作見世面了。他說他還會回來的，那你在擔心什麽？”

“我…我只是…感覺有點失落，爺爺不只我一個孫子了。”羅盛延低下頭，在喜歡的人面前坦言自己的小心思，這讓他感覺有點羞愧。

“你這想法也很正常。不過換個角度想想，羅爺爺有更多人照顧，也更開心，那你還有什麽好在意呢？”

這時，他們的菜陸續送上來了，份量都不少，古如月抄起筷子：“先吃飯。”

“你說得對。”羅盛延想一會，他應當以爺爺的感受為主的，是他自私了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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